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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塊油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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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塊油豆腐

春天的風, 是溫熱的。

輕柔地躍過樹梢,撩撥起心底無形的弦。

有不知名花的香氣。

和禮枝的吻一樣。

古代日本,吻獨屬於燈火昏昧、暗香浮動, 被帳幔遮掩的寢殿裏,愛人在渴求彼此的場合。

是風光旖旎、外人不可窺見的私密欲望。

晴塵生平第一次被人親吻。

雖然只是在手腕的位置。

但腕骨的皮膚比別處更薄更敏感, 遍布了和人類一樣的感覺神經。若即若離的接觸精準地觸達到了感官敏銳的末梢, 將羽毛拂過般的舒爽送上了大腦。

他的後背繃直了,脖子本能地微仰起來, 將滾動的喉結暴露在了清冷的路燈光下。

無端燃起的火焰山火一般燒過他的面頰,勢頭兇猛地猛撲向下。血色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被燈照得一覽無遺。

禮枝松開手, 歪著頭對他一笑,“我們回家吧。”

晴塵的腦袋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暈乎乎的, 有種酒喝多了飄飄欲仙的感覺。

是東京的春風太醉人,還是異界的酒後勁太慢。

他幾乎是什麽都沒有想, 就跟在了禮枝的身後。

一進門,他就看到家裏最高處掛著他從栃木縣帶回來的學業禦守。

禦守被禮枝用塑料膜好好地裝了起來, 紙做的禦守幾個月過去, 居然一丁點都沒有褪色,仍然是鮮紅醒目的樣子。

註意到晴塵在看禦守,禮枝說道:“多虧了它,上個學期的成績果真很好。”

晴塵歪著腦袋看她, 似乎是在等她說詳細點。

“我拿了全A。”禮枝說, “還有一個A+。”

拓雲和早霧驚呼出聲, “主人大人的學業也過於厲害了!”

“雖然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但是——”禮枝感激地看向掛在最高處的禦守,“還得感謝神明的眷顧。”

晴塵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 對禮枝的感謝裝作不以為意。

手機收到了令生發來的LINE消息。

“一天過去了,你的式神怎麽樣了?”

禮枝表示無需擔心。

令生:“你知道怎麽操控它嗎?”

禮枝:“不知道。”

她壓根沒有想過操控晴塵這件事。

黑巖在一開始就告訴她,式神是百分之百服從於制作者的靈。即使要做“那種事”,也可以給式神下達命令。

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式神替陰陽師排遣身體寂寞的例子。

不過,禮枝無法把“操控”和“晴塵”兩個詞聯系在一起。

對於她來說,晴塵就算是變成了狐貍的毛毛,也還是稻荷大明神,在高處悲憫地俯瞰人間的更高維存在。

古往今來,只有人們向稻荷大明神供奉和祈禱的份兒,她一介凡人,怎麽敢驅使他?

何況,比起用新的咒將他束縛起來,還是看著他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樣子更快樂一點。

人類的本質可能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她現在甚至覺得溜去異界和酒吞他們喝酒還裝不認識她的晴塵,也挺有趣的。

這家夥如果真的當了妖怪,恐怕也是能用美貌殺人的那一批。

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女妖怪圍著他轉呢。

禮枝握著手機,目光不自主地向晴塵的方向漂移過去。

他正趴在茶幾前找自己的茶杯。

拓雲貼心地幫他拿出被禮枝收在盒子裏的白瓷杯,“晴塵大人還是一如既往喜歡喝茶呢。”

晴塵接過杯子坐起來,言語間都是驕傲,“這是京都貴族的風雅愛好。”

他擡眸,正對上禮枝觀察似的目光。

他眼神提問她在看什麽。

禮枝慌忙掩飾,“啊沒有,徳井君在問我會不會操縱式神。我在思考。”

晴塵眼睛一瞇,意思是,你要操縱我嗎?

禮枝決定逗逗他。

“如果徳井君告訴我操縱的咒文並且我能學會的話,我就會操縱你。”禮枝搖頭晃腦地說,“畢竟,式神最初誕生,就是為了幫助制作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晴塵冷笑一聲,打了個手勢。

一串光在他指尖流連。

禮枝看到他在寫:【我可是很難操縱的。】

字跡狂放飄逸,但是禮枝奇跡般地看懂了。

禮枝:“我可以學,反覆練習,我一定能學會。”

晴塵連自己要喝茶這件事都忘記了。

他將杯子重重地在茶幾上放下,橫眉豎目地看著禮枝,寫道:【你將我召喚出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禮枝點點頭,“沒錯沒錯。我羨慕著徳井君的松月,所以想著能和他一樣。”

晴塵赤眸中漾開了一圈圈漣漪般的波動。

他臉色陰沈,眼神裏皆是不屑。

【顧禮枝小姐,請你不要忘記,我的毛發還有稻荷神的靈力。我不會聽你的。】

禮枝對著他吐了個舌頭,拿起手機就溜進了臥室。

獨自坐在沙發上的晴塵煩躁地甩了甩頭發。

禮枝跑來異界找他的擔心模樣不像是假裝的。

再者,她回家之前在他腕骨上落下的吻,虔誠而又小心,就好像他是塵封多年後重見天日的國之重寶,被人捧在了手心。

他幾乎要以為,那就是“喜歡”或者“愛”的具象化。

但是,想不到顧禮枝竟然是個演技高超的演員!

她費盡心思來找他,又忽然吻了他,把他的腦袋搞得不清醒,到頭來是為了操控他?

那些被他誤以為是在乎的行為,分明都是裹著糖衣的炮彈,正在瞄準他的心臟,要一舉命中,讓他死心塌地地任由她差遣。

想到這裏,晴塵咬牙切齒,把身邊的拓雲和早霧看得一頭霧水。

*

夜半,禮枝被怪異的疼痛給痛醒了。

身體深處傳來酸脹和陰冷,就像有一只手在扯著她的腰腹。

是一個月一度的生理期準時到訪了。

禮枝忍著痛,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從被子裏坐了起來。

作為一個長年被生理痛困擾的人,她的床頭常備布洛芬。只要吞一粒膠囊下去再等半個小時,就可以飛升極樂,活蹦亂跳。

她拍亮臺燈打開床頭櫃,半閉著被燈光刺到的眼睛在一貫放著藥的位置摸了幾下。

摸到了布洛芬的紙盒子。

她一把拿了起來。

不對。

這藥盒怎麽這麽輕??

用力一捏,發現裏面什麽都沒有。

是空的。

是空的?!

禮枝一下子就把眼睛給睜開了。

她不死心地將盒子開口向下晃了晃。裏面只掉出了一卷用藥說明書。

禮枝有點不想做人了。

已知,現在是淩晨兩點半,方圓五公裏找不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局,又已知,這裏是沒有跑腿業務的日本,求:她今天不會痛暈的概率為多少。

禮枝甚至認真思考起了要不要先拜托拓雲和早霧把她砸暈,這樣就不會感覺到痛了。

在這時間裏,禮枝的小腹更痛了,後腰就像是被人貼了個降溫貼一樣冰涼。

不僅是痛,還很想拉屎。

啊啊啊啊!請生理痛滾出地球啊啊啊啊!

禮枝內心在嚎叫著,身體卻在冒著冷汗,連動一下的力氣都快沒了。

她揭開了被子下床,幾乎是爬進了衛生間。

對比疼到吐疼到暈,成為噴射戰士已經是最好的選項了。

據說這是排寒氣的生理現象,之後很快就不會再痛。

從廁所出來,禮枝卻手腳發麻,全身上下瘋狂出汗。汗水像是淋浴時沖過身體的水流,大股大股地流下。純棉睡衣頃刻間就全濕透了。

頭暈得厲害,人明明在大口呼吸,卻總覺得喘不上氣,眼前也逐漸出現了雪花,把視線都模糊了起來。

為了預防暈倒後摔到腦袋,禮枝率先坐到了地上。

她的動靜吵醒了正在閉目休息的晴塵。

他循聲看來,一眼就瞧見了禮枝被冷汗沾濕的蒼白的臉。

他急忙來到了她的身邊,托住了她的後背,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真是的……

明知道她就是把他當工具看待,他還會這樣擔心著她……

晴塵一邊責罵自己太不明事理了,一邊手忙腳亂擦著她頭上的汗。

禮枝:“沒關系,我只是生理痛而——”

“而已”還沒說完,人就暈倒了。

在她暈倒的同時,晴塵忽然覺得臂彎裏躺著的女生越來越重,重到他根本撐不住。

幾秒的時間,他的視線就完全降低到了地面上,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超級大,房屋的屋頂就像天空一樣高遠。

拓雲和早霧驚訝地指著晴塵,“晴塵大人!您的身體怎麽等比例縮小了?!”

暈倒的禮枝身旁,迷你版的晴塵黑著臉站著。

他在拓雲和早霧面前,就像看大人的三歲小孩,唯一不同的是,他沒變成小孩。

甚至墻角放著的紙簍都比他高。

晴塵:“……”

拓雲和早霧又擔心禮枝,又覺得晴塵這副等比縮小的樣子很新奇,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去想辦法救禮枝,還是要趁機多看晴塵兩眼。

晴塵看著眼前兩個完全沒有幫忙意思的座敷童子,沒救地嘆了口氣。

式神的力量來源於制作者,在制作者虛弱的時候,式神也會衰弱。具體表現各有不同,有的是力量變弱,還有的是維持不了形態變回本體。

現在他見識到了,原來還有變小的情況。

禮枝倒在地上,暈得徹底。

放任她躺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真是麻煩。”

晴塵暗戳戳地吐槽著。

轉頭,在半空寫字對拓雲和早霧命令道,【請把她帶回臥室。】

座敷童子領命。

禮枝被安穩地放回了床上。

晴塵念了咒,扔了張符在禮枝的腹部。

符紙散發出微弱的暖光。

早霧:“這是在加熱嗎?”

【這是個燃燒的咒。】晴塵站在符紙上方,臉色依然很黑,【為了保持溫度恒定,我得一直站在這裏控制溫度。】

拓雲:“晴塵大人對我們的主人大人好關心,嗚嗚嗚。”

晴塵不耐煩地做了“嘖”的動作,寫道:【幹脆把她燒了得了。】

拓雲和早霧嚇得臉色煞白,連連懇求晴塵不要把禮枝給燒了。

也許是溫暖的熱度緩解了疼痛,禮枝緊緊皺著的眉舒展開了不少。

她的頭陷在柔軟的枕頭裏,無意識地蹭了蹭。鼻子裏發出了弱小的哼唧聲。

晴塵黑著臉踩在符咒上看著她。

……她還真是個比想象中更脆弱,也更強大的人。

會被生理痛擊倒,卻又能一個人努力地在遠離故鄉的地方生活,做飯、維修、辦手續、和銷售掰頭,等等,樣樣精通。

眼前閃現出微笑的禮枝、發瘋的禮枝、生氣的禮枝、哭泣的禮枝、喜悅的禮枝……

一切歸攏到他們第一次遇見那天。

他正在神社裏半夢半醒地躺著。

忽然聽見硬幣掉進賽錢箱的聲音。

於是,從長久的黑暗裏,他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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